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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你到底死不死啊我就请了7天假,

林木文沐浴之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个69岁的老人坐在堂屋中间,一边在火盆里为自己烧纸钱,一边喝下半瓶农药。纸钱烧了一半,老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很久以前就开始计划自杀了。”在这个距湖北武汉不到公里的村庄里,老年人自杀竟然被视作常事。“我们这里就没有老年人正常死亡的。”村民在接受采访的说。而当人们发现林木文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村民猜测老人自杀的原因是与儿媳妇失和。“他怕将来死了,孩子连纸钱都不给买。”一名村民对刘燕舞说,“这样死,还‘体面’些。”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全球性医学研究报告》()指出,世界每年约有万人自杀,其中约有28万人中国人自杀,约占自杀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个数字还不包括中国每年万自杀未遂的人。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这些自杀人中,老年人是自杀高峰人群,而农村自杀者占80%,是城市的3倍,其中女性自杀率比男性高25%。

据武汉大学《农村老年人自杀的社会学研究》显示,从年开始,随着改革开放和城市化进程,中国农村老年人自杀率大幅上升,并一直保持在高位。与之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不久前香港大学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称,近10多年来中国自杀率陡降一半,“跌至世界最低行列”,每10万人自杀人口不足10例。“中国的自杀率总体上是在下降的。”调研者刘燕舞说,“但是,农村老人却越来越难以摆脱这条(自杀的)路,这或许是他们稀释和消化现代老龄化社会痛苦的特有方式。”

林木文的死,并没有在老人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激起多少波澜。村民们大多表现得“很坦然”:“人总是要与活人过的,难道还与死人过日子不成?”

不仅是普通村民,乡村医生对待自杀的态度往往和村民一样,“将其看作正常化的死亡”。特别是当老人得了疾病又“磨不过”,选择自杀,乡村医生“都不觉得这是自杀”。

事实上,“老无所医”和“老无所依”是这些农村老人们最终选择自杀或慢性自杀来结束生命的主要因素。

而伴随农村老人保持高位自杀率的,还有中国的老龄化水平。截至年年初,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数量已超过2亿,占总人口的14.9%。这一比例明显高于10%的联合国传统老龄社会标准。去年全国老龄委预计,未来20年中国将进入老龄化高峰。

这意味着中国仅老年人口数,就相当于印尼的总人口数,已超过了巴西、俄罗斯、日本。其中,80岁以上高龄老人以每年万人的速度递增,去年已达到万人。而且失去自理能力的老人继续增加,从年的万人增长到年的万人。

在山东莱州一个村庄,有一位老人曾宏敏年轻时是生产队公认劳动能手,几乎全村所有人家他都曾帮工建房。但自从进入老年后,他便开始受尽肺气肿折磨,病重时,曾宏敏柱著板凳去乡村医生家就医,被要求输液治疗。老人说,“平常吃的药也是在山上刨药草换来的钱买的,打点滴钱更没有了。”最终,老人执意出院回家,不久死亡。

在中国,尤其是对于农村地区而言,全民医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贝汉卫6年指出:中国政府医疗费用公共投入为17%,而美国政府至少投入总需要45%,是中国的三倍。世界卫生组织个成员国,医疗卫生分配公平性排序中国倒数第四。0年,发达国家政府负担全国医疗卫生总费用73%,新兴国家政府负担70%,最不发达国家政府负担59.3%,发展中国家政府负担57.2%,而中国政府只负担了39.4%。

据卫生部第三次卫生服务调查,目前中国城乡低收人者应住院而未住院的比例达41%,应就诊而未就诊比例城市47%,农村贫困地区这个情况高达70%~90%。也就是说,处于人生夕阳阶段的农村老人中,近九成疾病风险时得不到政府的救助,生不起病看不起病、吃不起药是农村老人普遍现象。

除了医疗保障的缺失,农村老人们的儿女大多常年在外务工,孤苦无依的生活状况也是导致自杀的重要原因。

过去老年人守着儿孙过日子,现在随着主力人群纷纷进城,农村已成了老年人的“留守阵地”,中年人、年轻人多是逢年过节回家看看。即使回来,在互联网社会背景下,也基本上“各忙各的”、“各玩各的”。老年人不懂现代社会,也跟不上现代社会变化的脚步,老年人和子女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很多老年人平时靠打麻将过日子,如果没有收入,或者身体条件不允许,那就只能“望天过日子”,很少有适合养老的活动和场所。即使随子女进城,也有很多人是“身体进入21世纪,精神还停留在过去”。

在调查中,有一个在外打工的儿子请7天假回家,看望病危的父亲。两三天过去,发现父亲没有要死的迹象,这个儿子就问父亲:“你到底死不死啊?我就请了7天假,是把做丧事的时间都算进来的。”

后来,老人自杀了。儿子赶在一周内办完丧事,回城继续打工。

或许对于老人来说,选择自杀甚至是他们获得救助的一种手段,或是对于不孝子女以自杀作为手段进行报复。

“现代性讲究市场理性,讲究竞争,看重核心家庭的利益最大化。”刘燕舞解释道,“当农民之间,甚至一家子父子、兄弟间都开始按市场的思维方式处理关系,人们开始算账。”

在不少老人心里,这笔账的算法也是成立的。“农村自杀的老人中,有超过一半带有‘利他’性质。”农村自杀老人被分为四种类型,其中“利他型”的老人最多,他们倾向于为子女着想。

“这些老人不想变成子女的累赘。自杀的后果也将给子女带来收益。”甚至,他们即便自杀还处处为子女着想。他们有的不会在家里自杀,而是选择荒坡、河沟,帮子女避嫌;或者与子女争吵后不自杀,待到关系平静后才自杀;还有两个老人都想自杀,也不会选择同一天或同一屋自杀,而要错开时间,以免对子女家庭产生不好影响。

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还将这种已然形成的“自杀秩序”归因为“代际剥削”:自杀的老人们年轻时“死奔”(干活干到死),给孩子盖房、娶媳妇、看孩子,一旦完成“人生任务”,丧失劳动能力,无论是物质或情感上,得到的反馈却少得可怜。“被榨干所有价值后,老人就变得好像一无是处,只能等死。”贺雪峰说。

在“代际剥削”大行其道的地区,与之伴随的,是农村老年人自杀潮的出现。特别是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以及长江中下游地区,尤为突出明显。

然而,连死都不怕,却为何怕生?死亡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老人定是万万不会轻易选择自杀。“一些老人说,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所谓‘利他’的表象背后,实质上更多的是绝望。”

村里又一位老人去世了,报丧的锣鼓声惊天动地。然而当喧嚣过后,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把院子里的椅子搬回了屋子,村庄依然平静。(文中林木文、曾宏敏等自杀老人为化名)

本文由象闻整理。参考资料:知乎日报《农村老人自杀现象,已经严重到触目惊心的地步》;毛建国《农村老人自杀为何出现“逆袭”》;王培尧《农村老人自杀率高真正原因是什麽?》;刘燕舞《《农村老年人自杀的社会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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