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王石凹
退休工程师的回忆
矿工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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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的秋季,渭北高原阴云密布,无情的淫雨正在酝酿着一场家破人亡的悲剧。镶嵌于高原上的一颗黑色的珍珠——著名的王石凹煤矿,许多无权住进公房的矿工们正在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由于家属和孩子没有户口,他们穴居在漫山遍野的土窑洞中,任凭风雨的浸蚀而独守其中,用妻子儿女的温暖慰籍不堪的清贫和困苦。老天似乎有意和人作对,天越阴越沉,雨越下越大,土窑洞的黄土颗粒渐渐失去了亲和力,由表及里分崩离析,发生着怕人的裂变。突然,在一个阴冷的傍晚发生了连环血案。首先,住在上下山绞车道旁边土窑洞的矿工郭连存前窑坍塌,黄土封住后窑大门,里边一家老小七口人生死不明。工友们闻讯赶来,挥动耙子铁锹,冒着大雨奋战两个多小时打开洞口,只见老郭手拿铁锹气息奄奄躺在后窑内门口,分明是在尽力从内挖掘窑门因缺氧而昏厥。其他六口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后窑里一动不动。工友们摸一摸每个人额头上还有热气,鼻息里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是由于缺氧造成窒息假死现象,在清新的空气下,老郭一家人一会儿有了灵性,看见工友们煤黑的脸上被雨水和汗水冲出一道道水线,激动地哭了,匍匐在地上向大家磕头作揖,感谢救命之恩。就在此时,有人报讯,东山一家姓董的窑洞坍塌了。人命关天,都是阶级兄弟呀!矿工们蜂涌而至,挖呀挖,刨呀刨,临到窑底时,大家唯恐伤着人,放下工具,挽起袖子用手挖。黄土变成泥浆,工友们奋力把泥浆倒进山沟,终于显现出人形,四具泥乎乎的一家老小,鼻口有血,妻子怀里搂着不满两岁的女儿躺卧在地,另外一个0岁的男孩爬在五岁弟弟的身上,两手撑地,似曾想把身背上的泥土顶起来,却无能为力地倒卧下来,一动不动,毫无声息。满身是泥浆的工友们低下头沉默起来,有的在叹息,有的在擦拭眼泪。这时的老董还在米井下挖着煤呢。与此同时,北山、南山的大量窑洞相继出现险情,有的已裂开深深的缝子,有的已坍塌造成伤亡事故,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们像即将发生大地震一样携儿带女纷纷逃出家门,冒雨躲进茅草庵,办公大楼里。一位南京江宁籍大学肄业王显稻老先生带着妻子和三个女儿蜗居在一个室外楔形楼梯下面,最高点.3米,最低点是0,宽不到.4米,长不到3.5米,自己安了一扇简易门,门一关,没有通风和采光,爬着进,爬着出,其情其景,好不惨然,富人家的狗窝也比这要好上许多。没有房,怎么办?矿长召开紧急办公会议研究决定:腾出矿工俱乐部,责成工会和保卫科组织力量,把最危险的40户矿工搬进俱乐部居住。陈旧简易的矿工俱乐部台上台下不足m2,台上住8户,台下住32户,三四百口人挤在一起,有河南人、安徽人、江苏人、陕西关中及陕南陕北人,他们语言各异,孩子操着矿区特有的河南腔,男女老少,五花八门,叽里呱啦,各种声音在这个四堵墙的联合国里回荡,好不热闹。每户人家用砖块支两张床板,再用破旧的床单围起来形成单元,组成临时性的家。人行通道上家家设炉灶做饭,绷着绳子晾晒衣服,一个原始村落在现代钢筋混凝土的框架下形成了。40户人家局限在一起,好动的孩子们过来过去难免发生冲撞。你把他逗哭了,他把你的东西弄坏了,三五成群吵架打架。为此,大房之下尖叫声,啼哭声,叫骂声时有发生,有的孩子还冲进别人家帐房里说理闹事。忙乱的家属容易上火冲动,有时掺和进来,家长和家长吵呀、骂呀、蹦呀、跳呀、披头散发、形成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争,给这个原本混乱的大家庭乱上添乱。王石凹煤矿属石炭纪煤田,煤质硬,燃点高,含硫量高,矿工为了省钱,烧的是从石矸道上捡来的便宜煤,石与煤混杂在一起,灰粉大,含硫量更高。吃饭时间,家家捅旺炉子,煤烟笼罩整个房间,乌烟瘴气,对面看不见人,二氧化硫呛得人出不来气,患有肺气肿的矿工憋得满脸通红,啊吁,啊吁地大口出气,死去活来,不忍目睹。俱乐部门外北部50米有几间简易男女茅房,雨下个不停,外边道路变成稀泥糊涂,大人穿上煤矿特有的高筒胶靴,扑嗒扑嗒去解手,孩子难以前往,干脆就地在煤灰上方便,反正大家都一理,谁也不说谁,谁也管不了谁。一时间,整个村落葱皮子,蒜胡子,煤灰,孩子屎尿成堆,还有矿工们井下潮湿的工作服散发着霉腥味,久在其中,不知其味,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进门,便呛个半死,内心不由自主地发问: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天黑了,薄薄的床单围起的家,难以遮掩应有的隐私,灯光一照,四十户人家好像演皮影戏一样,里边的活动在外边看得清清楚楚,失去隐私,人们便失去羞耻和自尊。在大多数情况下,孩子们趴在床上学习,妻子们忙着家务,丈夫上井来正过着烟瘾。咳嗽声、吵闹声、埋怨声、婴儿的哭叫声混成一片,比自由市场还要喧嚣杂乱。由于妻子儿女没有户口,没有粮本,属黑人黑户,矿工每逢休班都要起早贪黑趴着煤车去周围郊县农村买黑市粮,沿路像小偷一样要躲过层层哨卡的围截,才能侥幸背回全家赖以生存的给养。有的家长为了有计划地省着吃,把蒸好的馒头用竹篮吊在高高的半空中,可是,饥饿的孩子趁家长不在,总能想办法,有的用大椅子摞上小凳子,有的大孩子给小孩子支架子,小孩子把馒头勾下来,为了偷馍吃,常常把孩子摔得鼻青脸肿,却也不敢吭气。一位姓蔡的老工人说:为了省粮,他买了一筐白萝卜给孩子顶饥,结果,白萝卜帮助消化,孩子吃得更多,懊悔不及。断顿的现象在村落里时常发生,不会掩饰的孩子因饥饿而啼哭,每遇这种情况,工友们不管自己多么困难,都要跑去互相周济。粗茶淡饭,瓜菜填饱肚子,没油水,消化快,屁多尿多。夜晚,女人们讲点面子,硬是憋住,孩子和男人顾不了那么多,咚咚咚,哗哗哗,不由自主地在帐房里痛快地排泄,大家都一样,谁也不笑话谁,谁也分不清这不雅之声来自何方,见怪而不怪。当时井下挖煤掘进工每月56斤粮食标准,工程师30斤标准。一位姓邢的工程师带着三个没有户口的妻子儿女分享自己仅有的30斤标准粮,省吃俭用,在市场捡拾菜叶菜根补充,尽管精打细算也供养不起几个如狼似虎的饥饿孩子。万般无奈下,邢工程师申请辞去工程师去一线当挖煤工。屋漏偏遇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邢工程师为生计起早贪黑,下井挖煤的第二个月不幸煤矿大面积冒顶因工殉职。妻子儿女哭天怆地,逝者去已,生者更加无依无靠,完全成为社会弃儿,在这悲凉的世界里流浪。煤矿工人三班倒作业,有的还四班交叉,工作面到井口五六公里之遥,工人们除去正常的八小时劳动,加上每天雷打不动的班前班后政治学习会、严格的现场交接班制度、来回路途、洗澡时间,每天都在十二小时以上。因此,矿工们的定格时间秩序造成村落中的无秩序,一天24小时总有上班下班的人,总有主妇们给丈夫烧汤做饭的事情,乱乱哄哄,好在煤矿工人太劳累,回家已经疲惫不堪,不管多么吵闹,倒头便睡,梦醒时分,他们又要去践行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矿工是在两块石头夹缝中工作,煤矿曾经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矿工下班后匆忙爬上矿车升井回家,因劳累过度,倒头便昏睡在回家的煤车上。结果,矿车连人带煤拉到主井翻入煤仓,2吨大箕斗提至井上选煤楼泄入选煤皮带,选煤工拣选矸石时不经意地发现人鬼不像的尸体,不由怵目惊心,大呼小叫。也有矿工因疲劳过度,体力不支,乘车去工作面上班,结果在矿车的摇晃中睡着了,矿车到了采区溜煤眼哗啦一声装满煤,人埋在3米长的矿车里窒息而死,其情其景,令人心碎。那时,矿工劳动条件差,出了安全问题不像现在要进行追责,因此,死人的事时常发生,至于折臂断腿,削皮挂肉更不在话下。血肉模糊的矿工受伤上井,疼痛得难以换去脏兮兮的衣服,带着医院门口呻吟着,苦苦求治医生。而医院的医生对于这些司空见惯的轻伤现象已经见多不惊,视为正常,因此,麻木不仁,熟视而无睹,忙着处理更为严重的病人。人与人之间的同情怜悯在残酷的环境下有时显得无比的苍白与冷血。在俱乐部形成的原始村落中,很久没有什么“乐事”了,逢有伤亡事故,整个村落便乱作一团,哭泣声、呻吟声、劝慰声、叹息声不绝于耳,既是人性良善的显现,也有老伤亡家属借着新伤亡家属的情景哭自己的恓惶。养尊处优的人倘若有机会去煤矿参观一次,必然是对心灵的一次洗礼,对生命的一次重新整合和认识。伸手不见五指原以为是一句形容词,只有到了矿井底下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黑暗的恐怖。当你在低低的巷道里猫着腰行进时,猛不防,矿工帽被上部的木支架“咚的”碰了一下,“唰的”一下打落一把煤灰,帽子落地,矿灯熄灭,人往后被顶了个屁股墩,你会大吃一惊。当你惊魂未定,顾了头部而忽视了脚下,被乱石猛绊了一下,滑下旁边的水坑,冰凉的污水从脚跟直穿心窝,你本能地大喊“救命!救命!”,却无人理会,心里边一定三分惊慌,从而行为失常。当你吸扁肚皮爬过只有40厘米高的低煤层掌子面,看看那犬牙交错放顶下来深不见边际的黑洞洞石窟,便会有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当你看看由于不堪荷载压劈的木柱木梁和压得东倒西歪的钢柱钢梁时,不由恐惧异常,咬紧牙关,祈祷灾难不要来到自己头上;当你听见不时有被压折的柱子发出“咔嚓、咔嚓”瘆人的响声,肯定会心跳加快,这是什么世界啊!当你听到从机器的嘈杂声中传来由打眼放炮滚动的硝烟裹挟着剧烈的轰隆声,不由得神经紧张地抽缩在一起,不寒而栗;当你的矿灯突然熄灭,眼前漆黑如渊,寸步难行,不由得呼唤上苍,我该怎么办呀!当你看见一个受伤的矿工鲜血淋漓呻吟着被工友用荆笆往井上抬时……这时,在身心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突然,前边顶棚“唰”地冒落下来一大片煤灰或石块,你不由得心惊肉跳,一下子想逃出这黑暗世界。但时,前路惶惶,后路茫茫,你却无处可逃。在充满刺激的情况下参观完毕上井回家,你的神经逐渐恢复正常,心情轻松了许多,却感觉后尾巴骨烧烧的,一摸,衣服烂了一大片,露出屁股,啊!原来是蓄电池矿灯漏硫酸,腐蚀了衣服,灼伤了皮肤。一次参观,其怵目惊心的现象会使你终生难忘,从而由衷地说:给矿工多高的工资待遇也不为过,然而,他们的工资待遇仅仅比井上常人的工资每天高出0.8元的入坑费,比起那些生活在灯红酒绿里的达官贵人们相差更是十万八千里。生命的价值差异如此之大,由生命产生的价值也是如此之大,一个是用生命放射光和热,一个是贪婪地吸收光和热,天地有道,满世界流光溢彩,每盏灯,每个光点,都是礼赞着无数矿工用生命谱写的乐章!而那些浪费光源的人是否感到一丝羞愧!从土窑钻进煤窑,再从煤窑回到土窑,一个为了挣钱,一个为了安歇,两点一线,日复一日,终年不倦。丈夫每次下井如同战士去上战场,主妇们总是提心吊胆,端上热汤热饭,再三嘱咐,恋恋不舍地送出门外,在她们心中,丈夫就是生活的靠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生活,丈夫把一切都置于脑后,毫不犹豫地奔向前线。大地之上,有金、有玉、有煤,金玉珍稀昂贵,用于炫耀贵人们的身份。煤炭丰富低贱,燃烧自己,温暖人间,其实,矿工就是有生命的煤。天晴了,人们心里一块阴云驱散了,孩子们脸上绽开笑颜,快要搬回自己的窑洞里过安静的日子了。天又阴了,淅淅沥沥又下起了细雨,大家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就这样,阴阴晴晴,老天和人们捉着迷藏,漫长地煎熬着人们的心,考验着人们的意志。人们没有大的奢望,只期盼早点天气放晴,离开这个临时性的家,借用好天气把自己的窑洞收拾得结实一点,干净一点,再大一点,或者干脆再选一块好地方打一个新窑洞,然后快点搬回去,因为那是自己永久的家啊!“王石凹”,一颗埋藏在山坳里的黑珍珠,夜幕降临,由山顶俯瞰整个矿区,沟沟洼洼,壑壑卡卡,上上下下,漫山遍野,毫无秩序规则的灯光星罗棋布,明灭之间,萤光闪烁,每一盏灯映衬着一个家,主人可能在酣睡,可能为归来的亲人准备晚餐,也可能正在备受着一种煎熬,不过,煤矿办公大楼高产竞赛的红旗却是醒目地插上翅膀,一天刷新一次,吨,6吨,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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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拜怀德编辑:烨磊马建国王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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